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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實行簽證政策之前進入敘利亞的伊拉克人,在邊界會先拿到一個月的探視簽證。等到簽證截止日期快到了,你可以拿著護照到當地移民署。如果夠幸運的話,他們會多給你一至兩個月。當敘利亞大使館開始實行簽證政策後,他們不會再給予延簽。而我們有個絕佳的好點子。在這場簽證紛擾之前、在我們需要續簽之前,我們決定找一個兩國交界處,跨進伊拉克,再回來敘利亞 - 每個人都這樣做。這樣會多給我們一點時間 - 至少兩個月。

我們在九月初選了一個大熱天,開了六小時的車到達Kameshi,北敘利亞一個邊界小鎮。我阿姨和她兒子也一道去,因為她們也需要延簽。在Kameshi有個叫Yaarubiya的邊界交會處。這個地方是個比較簡單的交會處,因為伊拉克和敘利亞的邊界才相距幾公尺遠。你走出敘利亞的國土,再走進伊拉克的領域 - 簡單、安全。

當我們到了Yaarubiya邊界巡查時,竟然有上千名伊拉克人和我們一樣都想到了這個絕佳的點子,在邊界巡查辦公室外的隊伍綿延不絕。有幾百個伊拉克人等著蓋出境章。我們加入這道行列,然後就是無止盡的等待…

花了四個小時才離開敘利亞邊界,但進入伊拉克邊界的隊伍更長。我們加入一道既疲憊又不耐煩的伊拉克隊伍中。“看起來像是要排隊加油一樣…“我表弟開玩笑道。又開始在太陽下等待,像幼兒學步般緩慢的前進,甚至還更慢些。隊伍愈來愈長。有一度我們甚至看不到蓋入境章隊伍的起點和終點。小男孩們在隊伍裡穿梭兜售瓶裝水、口香糖和香煙。我阿姨抓住其中一個正擠過我們的孩子,“我們前面有多少人?“他吹了聲口哨,退後一步探了探情形,“一百個!一千個!“他幾近欣喜的逃開了,繼續做他的生意。

站在隊伍裡,我的心裡混合了幾種情緒。一種介於渴望 - 某種在最奇怪的時刻湧起的鄉愁,以及深沈的恐懼緊緊獲住了我。萬一他們不讓我們再出來呢?雖然不太可能,但如果成真了呢?萬一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伊拉克邊界呢?萬一我們因為某種原因以後都被拒絕進入伊拉克呢?萬一我們永遠都無法獲准離開呢?

我們在隊伍裡花了四小時站著、蹲著、坐著。熱辣辣的太陽公平的毒曬著桑尼派、什葉派和庫德族。E試著說服阿姨假裝昏倒,讓我們家前進的速度加快,但阿姨只嚴厲的看了我們一眼,然後更挺直了身子。人們僅僅站著、聊著天、咒罵著,或者一句話也不說。這只是另一群伊拉克人 - 交換難過的故事、慰問遠房親戚或認識的人的最好機會。

在等待的時候,我們遇到兩家熟識的人。我們像失散多年的朋友般慶賀著彼此,還交換了在大馬士革的電話和住址,約好一定要去拜訪對方。我注意到他們的兒子 - 23歲K不見了。我強壓下好奇心,絕對不去問他去哪了。他的媽媽比我記憶中還老,爸爸則老是心不在焉,也許是因為悲傷的緣故。我不想知道K是不是死了。我只能相信他還活著,在某處努力的活著。無知有時是幸福的…

回去敘利亞邊境時,我們和一大群人一起等著,又累又餓,等著遞出護照。敘利亞移民官篩選出幾十本護照,叫他們的名字,遞給他們護照時,看著他們的臉,一邊耐心的說: “退後一點,站後面一點。“在擁擠的大樓後方、也就是我們站的位置,突然有人大叫,有個人倒下了 - 當他們把他扶起來的時候,我發現是之前由兒子陪同、拄著拐杖的一位老人。

在我們走向準備載我們回Kameshi的計程車的途中,我接受了自己是難民的事實。我每天在網路上…報紙上…電視上讀到、聽到難民的事情。我聽說在敘利亞約有150萬名以上的伊拉克難民,然後搖搖頭,從不認為我們家是其中之一。畢竟,難民是睡在帳篷、沒有適合的飲用水或水管的人們,對吧?難民不用旅行箱、把家當裝在袋子裡,他們也沒有手機和網路,對吧?但當我手中緊緊抓著護照,裡面蓋著能在敘利亞多待兩個月的章,彷彿我這一生沒有它活不下去了,我這才深深的感受到我錯的多離譜。我們都是難民。突然間我成了一個號碼。不論多富有、教育程度有多高、過的有多舒適,難民就是難民。難民就是在任何國家都不那麼受歡迎的人 - 包括他們自己的國家…特別是他們自己國家。

我們住在一棟公寓裡,裡頭還有另外兩個伊拉克租客。住在我們樓上的是從北伊來的基督教家庭,他們被Peshmerga驅趕出村莊。和我們同層的是因為民兵而失去在巴格達的家的庫德族家庭,他們正等著要移民到瑞士或瑞典或其他歐洲難民安全的住處。

我們到達的第一晚,筋疲力盡、拉著行李箱,鬥志有點受挫,庫德族家庭派了代表來 - 一個缺了兩個門牙的九歲男孩,拿著塌陷的蛋糕,說著“我們是Abu Mohammed一家 - 就在你們對門 - 媽媽說如果你們需要任何東西,儘管開口說 - 這是我們的電話號碼。Abu Dalia一家住在樓上,這是他們的電話號碼。我們也都是伊拉克人…歡迎來到這裡。“

我在那個晚上哭了,因為在離家這麼遠的地方,這麼久以來我頭一次感受到我們彼此之間,那份自2003那年就被偷走的團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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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ravem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